【深渊逸闻录】第一章:季凉
炎热的仲秋，天空阳光明媚，万物还是生机盈然，丝毫没有萧瑟的意思。
季凉在屋里，心头却笼罩着阴霾，心脏沉闷身体麻木。
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惨白墙壁的他，面色呆板、形如雕塑。
眼前的茶几上放着熄屏的手机，地上都是碎乱的家具杯盏。
耳旁似乎还不时浮现那揪心的呯砰声，还有两人状若疯癫的嘶吼。
季凉左手皮肤被划开了一道血痕，但他浑然不觉，或者说不在意。只是呆呆坐在那里。
痛觉被心情麻木得根本不能侵入他的心田。
“考没了，家也没了。”
双瞳盯着对面墙壁上时钟空白转走的秒针，感觉空气凝滞如水，世界被割裂暂停。
“匪夷所思。”
少年在心中喃喃自语，嘴唇嗫嚅。
似乎终于从宕机中活了过来，眼睛还了神，微动的瞳光透出不可思议：
“为什么我会考砸？”
“明明三模，我的成绩还是670；之前的一模二模，也没有掉出过六百四……”
“为什么分数一出来，我考成了340？？？”
‘是我没睡醒，还是这个世界出了问题。’季凉目光瞥向左手小臂和背腕被划出的血痕，那传来有些火辣的刺痛提醒着他这似乎是事实。
“人在梦里应该感觉不到疼痛吧？”他喃喃叹息，目光追忆，‘在我的记忆中…梦里似乎确实是没有痛的，或者说这么鲜明的刺激感。分辩了无数次，没有哪一点符合清醒梦准则。’
“哪里出了问题…是我的记忆受到了影响么？”
季凉已经回想了无数次当初自己填各科试卷时的情形状况：
6月的那几天，他专心备考。白天稳住心态，夜晚补足精神，考场中每次一拿到试卷，就专心沉入解答——
语文……都非常简单，很轻松地应付了，保底肯定110。
英语……除了听力有点烂，书面和小作文绝对没问题，保底90.
数学……除了大题没把握，别的都解答时感觉十拿九稳，保底80。
物理是自己的强项，再不济也能保底70分。
生物……弱一点，保底也有40吧？
化学……今年考得不难，保底50不行吗？？
千算万算，自己怎么都算不出来能考出340分的成绩。
当时考罢出场，按捺住心中的喜悦和欢脱，自己还是怎么想的来着？
哦对，是‘以我发挥出来的水平，应该能轻松选个名校，远离糟糕的家庭。’
季凉嘴角肌肉不受控制抽动，像是在自嘲。
老旧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，上面一个标注着“妈妈”的通话头像不断跳动。
季凉眉头扭曲，像是忍受着什么痛苦。深吸一口气，右手接起电话。
允许视频通话请求——
“…………”
隔着两张屏幕和通信线路，他都能感受到对面气氛的冷峻。
一张淡漠的脸映了进来盯着他，无聊的男声响起：“你好季凉同学，我是负责你家离婚的法官。
下面我有几个问题你要认真回答，这关乎你的利益。”
“好的。”季凉嘴角扯了扯，点头。
“一，你同意父母离婚么？”
“……”
“不反对。”
“二，想要和母亲过还是父亲过？”
“……”
“我都有感情，但也没有特别侧重。能说说他俩的意思吗？”
“你父母的意思是你已经成年了，跟谁都不方便，你可以自立。”
“……”
“没问题。”
“三。鉴于你已经成年，而且有一定的经济自立能力。我们议定将乡下的那套老房子及其中财产争取给你，而你也在以后有必要时，对父母是有抚养责任的。
同意吗？如果不同意可以再议。”
电话外似乎又要响起嘶吼声，但被法官用严厉的眼神制止。
“同意。”
“最后，我给你发一份离婚审议书的电稿，如果没问题法院就要往民政局投递离婚协议了。”
季凉点头，看着传过来的离婚协议单，发觉自己心里多年的石头终于要坠地了，轻松之余有点虚幻感。
仔细地看了内容确认：“我没有问题。”
一切尘埃落定，法官的声音也变得温和了很多：“季凉同学，我也了解了你的情况，高考失利并没什么，沉沦于失败才可怕。
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，不应该受到父母的影响。要培养起健全的认知和心态，学会经营感情，才能避免重蹈你父母的失败婚姻。
——心态决定未来呢。”
能被一个刚才还很冷峻的陌生人安慰，少年心中有些许温暖和感激：
“好的，谢谢您。”
对面法官点点头，挂断通话。
季凉起身看着这间楼房，默然无语。
确实没有什么留恋的了，反而是乡下的那套老房子，那里有自己的童年。
“该走了。”季凉叹息一声。翻出碘酒给手臂伤口消毒、撒上云南白药，熟练地包扎好。
自从家里剧变，每次那两人吵嚷动粗，自己总要受点伤。
看了下满地的碎屑垃圾，早已无心收拾，转而打理起自己的行李。
从衣橱里两拔泾渭分明的衣架底下翻出自己的几套衣服，从洗漱间阵垒严峻的用品旁抽出自己的毛巾、牙罐、面霜，又从卧室里翻出一叠十几本书：《脑内革命》《三体》《崩溃》《人生规划与资源管理》《人格掌控》等等。
静伫着想了想，自己似乎只有这些了，不由哑然一笑。
发现自己的生活确实有点惨淡。
为了防止自己的东西在两人发疯时被随手破坏、打砸，还有莫名其妙地刺激到两人的神经触发癫痫。少年一直不敢乱买东西。
就连自己的手机，用的还是6年前刚考入重点中学时他们买的学生机。也早已玩不了时下热门的游戏。
虽然他也有当下少年人俱有的爱好。
从俩人的床底找出一个积满灰尘的小行李箱，少年嘴角啜笑，开始清擦。
这东西还是当年刚搬家的时候买的，里面装来很多自己的玩具和少儿书。
而现在，它们早也不知道腐烂在哪个垃圾场里了。回思起这些眼角略有湿润，季凉皱眉揉了揉，打开拉链将自己的东西装了进去。
拄立起行李箱，将充电器卷好放进裤兜，环顾室内阴暗的四周。想了想，将手机插上耳机，放上自己一直很喜欢的一首女王蜂的《火炎》。
这首歌自己听了无数次，从没有像现在贴合心境。
少年的身体似是燃烧起一团虚幻的火焰，从心头浮到眼前，将过往都烧烬。
“しけたカルマトラウマ燃やし尽くすマグマドラマ
（命运潮湿的阴影就在岩浆的舞台上作我瞬息舞伴。……
それでも踊りたかった
（渴求舞动的心却仍未冷却…”
少年默默唱着，将房钥匙放到茶几上，走到门外。右手拉出行李箱，回头凝望屋内。
六年过往悠悠成空，心头难言，滋味几何。
左手三指一触嘴唇抬别，拉动门把‘咔嚓’关好，转头朝楼下轻快地走去。
清脆的回声在楼道响荡，像是雏鸟破壳，打破篱笼迎接新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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